【云梦双杰/羡澄】曾少年
00.
梦过春来梦过秋去还将你梦着,晚云归山花眠雪岸谁曾记得我。
01.
江澄揉了揉眉心,有些头疼地看着堆积在桌案上的文书。家仆适时送上杯茶,他随意抬眸看向那人,突然愣住。
那人穿着云梦江氏的校服,长了一副带笑的好相貌,却偏偏低眉顺眼,动作一丝不苟。偌大的房间里,安静的让人有种窒息般的难过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,云梦变得那么寂静无趣了?
以前不是这样的。以前的云梦总是生动有趣的,就连练剑时都一派生机。
江澄突然觉得烦闷。
他大踏步走出房间,漫无目的地走着。云梦还是原来的样子,就连校场的草地都不曾改变位置。此时另有一群少年正在欢闹着追逐一只高高飞舞的风筝,又有谁拔得了头筹,又有谁一脸的不服气,恍恍然像极了那时的他们。江澄站了许久,也看了许久,少年们已经兴冲冲地结伴去打野鸡,奔跑间又是一阵笑闹。
好像也只有这儿会有点旧时的活力,而这种活力却让江澄感到另一种难过与寂寥。
他恍惚间生出一种错乱感,好像很多事情随着当年不再飞起的风筝一并消散。
02.
江澄一个人默默划了一只小船,莲花坞的湖总是最美的。
他放松地躺在船上,缓缓闭上眼睛,碧叶荷花掩映间,像是一方隔绝凡尘的天地。江澄发现,他好像从来没有这般安静的享受过随一叶小舟缓缓飘动的惬意。当了家主后他再也没有这般放松过,而从前…是了,从前。
从前,那个人不是忙着摘莲蓬就是忙着和自己插科打诨亦或比试水下功夫。
那人有另一双明亮的眸,笑起来时眼角眉梢都涌动着撩人心魄的情意,黑色的发随风而动,发上鲜红的发绳也随着这笑意晃人的眼。
江澄忽地睁开眼。
半晌,他冷笑了下。
是了,从前魏无羡就最喜欢姑苏城下的天子笑,如今留在那里最好不过了。还有一个那么喜欢他的蓝忘机,不是很好么。
再好不过了。
前尘往事大家都不再提,各人过各人的去。
03.
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江澄从怀里拿出一支长笛。漆黑的笛身,鲜红的穗子。
——鬼笛陈情。
他将笛子送至唇边,不多时便是一支悠扬的曲。映着蓝天碧水,映着满目荷花。他自始至终目光望向远处,眼底一片寂寥。
其实江澄会吹笛子,而且吹的很好。那时候江宗主的独子与师兄自小一同长大,学的也大多是同样的东西。
江澄突然想起,在少不经事的时候,他和魏无羡曾有一次趁着月色乘船游玩,一人抱着一坛酒,一边一口一口地喝着,一边说些琐碎的事。说着说着便吵起嘴来。
魏无羡的酒先喝完了,便去讨江澄的。江澄不给,魏无羡烦恼了一会儿便信手拿出陈情,就着温柔月色,就着粼粼湖光,吹了悠扬的一支小调。
吹完还得意地冲江澄挑挑眉,“怎么样?”
江澄喝下一大口酒也没能掩住乱了的心跳。但还要撇撇嘴,嫌弃地说上一句:“别丢咱家的人了。”
魏无羡便笑。神采飞扬的笑,眉目间尽是少年人的灿烂。
“喂,我说我艺也卖了,听曲儿不要钱啊?”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江澄手里的那坛酒。
江澄自然不给。
然后魏无羡便扑向了江小公子,江小公子猝不及防,两人便摔在了一起,那坛酒便也尽数洒了出去。有些许洒到了江澄衣服上,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因拉扯而裸露在外的锁骨上。
空气间尽是桂花酒的香甜,身下的人尚带着少年人的柔软和稚嫩。魏无羡好像突然就醉了。
回过神来时已经舔上了自家师弟的锁骨。
两个人一时都愣住了。
再之后便是唇舌纠缠,两人较劲似的尽数吮着对方口中回味悠长的酒。
如今想来,还是少不经事的时光最美好不过,没有任何顾虑,没有任何担忧,想放纵时便接吻,想休息时便拥抱。
只是人啊,终究要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成长。
04.
江澄这一生少有真正失控过,若真要细细算,大概只有三次。一次是莲花坞被毁,父母双双被害。一次是血染不夜天,他失去了阿姐和魏无羡。还有一次…
他久久凝视着树下紧紧拥抱着彼此的两个人。
看着他们柔情蜜意,看着他们一起走向江家祠堂,看着他们一同对着自己父母的牌位三拜。
江澄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。
他突然就想问问,那些过往,那些风月,那些爱恨,究竟算什么。
然后他猛然发现,已经十三年了,自己已经独自在世间过了十三年,而这空缺的十三年,魏无羡从未参与过。
一个人的心是会变的,何况是重生后的人。
他冷笑了下,“魏无羡,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,想来就来想走就走,想带人就带人。可还记得这里是谁家,主人是谁?”
江澄抱着臂,站在祠堂的一片空地上,有月光悄悄照进来,横亘在他们中间。
江澄突然就觉得,好像这一生,他和魏无羡都不会回到从前了。
05.
后面的事情江澄至今都不愿回想,从前他们也总会说着说着便吵起嘴来。只是那时候的吵嘴中总带着点甜蜜的味道,就好像小时候吵的最厉害的两个人,最后往往都在一起了。他们吵嘴是因为关系实在太好了,不必顾忌什么身份地位,什么口无遮拦。可现在,他们说着最冰冷狠毒的话语,以伤害对方为目的,以两败俱伤为代价。
江澄听着魏无羡言语中对蓝忘机的维护,突然就涌上一股委屈,莫名就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来。
他突然就想起那遥远的时光,这个人说要做自己的下属,永远不背叛自己,不背叛云梦江家,说要一直在一起,说莲花坞永远是他们的家。
06.
离那一夜已经过去了很久,随着金光瑶被永远关在那个漆黑的棺木之中,金家也就一团乱。江澄要帮着金凌管理金家,还要处理自己家的事务,比从前还要忙上几分。不过他倒挺喜欢这样,忙起来就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人和事了。
自那日起他便有了没事就独自泛舟的习惯,好像一切烦心事都飘远,脑海里只剩下惬意与畅快。
这晚他独自坐在一叶扁舟上,望着被明月映着的粼粼湖水出神。突然对面传出嚼莲子的声音,在寂静的夜中显出一种俏皮感。
江澄抬眸望去,竟对上一双带笑的桃花眼。那人一愣后忽然便笑开,映着身后的一轮清月,映着鬓角微微飘动的碎发。
然后魏无羡便随手抛给江澄一坛酒,自己也一晃上了江澄的船。
两个人一口一口的喝着酒,仍旧是桂花酿作的佳酿,时隔多年江澄竟尝出了些许苦味。
清风像极了那夜的风,明月也如当年一般温柔,江澄竟恍惚间生出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。
好像来自过去的风,时隔多年终于还是拂过了故人的肩。
“…魏婴。”
江澄看着魏无羡,魏无羡也看着江澄。
江澄的眼睛突然就有些泛红。
他突然悲哀的发现,除了这一声“魏婴”他竟无话可说了。
那么多年的陪伴,那么多年的纠缠,他竟无话可说了。
桂花酒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来,魏无羡突然倾身握住江澄的肩。
两人的距离一点点靠近,鼻尖几乎蹭上鼻尖。他们都没有闭眼,就这么看着对方,拼命从对方眼睛中找寻自己的影子。
不知过了多久,江澄轻轻推开了魏无羡。
亲吻的话年少时的那一个就够了,告别的时候不需要亲吻,也不需要眼泪。
07.
后来莲花坞的莲花开了又谢,校场追逐风筝的少年也长到了不再玩闹的年纪,江宗主依旧是一个人。
曾经掀起那么大风浪的夷陵老祖如今也早已淡出了大众的视线。他最终也没跟含光君回到云深不知处。
“各人有各人要回的地方,既然莲花坞回不去了,一个人做个游侠也挺好的。”
晚风轻轻撩起魏无羡的衣角,好像无论什么时候,这个人都是充满少年感的。
魏无羡没有回头,轻轻冲蓝湛挥了挥手,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。
他只是突然想起,以前他和江澄也是想要一同走遍名山大川的,虽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。
08.
而如今,江澄大概也不记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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